图凉_bye

日落鸢尾(中)

       4.3k字, 约瑟夫单人向,史向。官方留白太多啦,是带着主观色彩的拙劣填补。本打算写个上下,没想到一写就拖沓起来了……感谢假期,终于有时间继续摸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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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后。

        开春的时候,伯爵先生告诉兄弟俩打算在今年秋天让两人先加入自己的侍卫队,也算作为正式进入军队之前的铺垫。

        “最后的假期啦,小先生们,不过我想你们最好不要落下你们的剑术,入队之前我会给你们安排一场比试,谁要是败下阵来,难堪的就不止你们。”

        其实军队也好侍卫队也罢,约瑟夫早有准备,在五年前他就大概预想到了自己未来的归宿。不过那种一眼就把人生望到底的感觉并不好受。如同中世纪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侍奉耶稣,他自己则是为了效忠法兰西王室,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感到神圣。他也曾为这种违背父亲教诲的的想法而感到羞耻,但是对于王室,虽然不至于像对那群趾高气昂的教士那样厌恶,但也实在不能体会父亲所谓的荣誉。但他又必须要发自内心地忠诚并感到光荣,他和他的家族披覆皇室的恩泽,理应这样。

        倘若贵族生来如此还不如去做平民。

        约瑟夫一惊,他被自己这般离经叛道的想法给吓到了。

      “昨晚没有休息好吗?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身旁的克劳德关切地问道。

       “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失眠了”他约瑟夫随便搪塞了一下,他并不想告诉兄弟自己思考了一整晚的荒谬问题。

        今天他们要随父亲前往凡尔赛宫向国王和皇后贺春。皇后先前因为身体不适一直住在枫舟白露宫,而国王则时常把自己关在五金作坊里或者忙碌于机械改造。各路(路,相当于省)的行政长官也好些时间没有进见国王和王后,这次的贺春会似乎格外热闹。

        今年的春天格外干燥,春雨迟迟没有造访法兰西的大地,但是这并不会给“少数人”什么明显的感受。

        克劳德透过马车的窗子望着静静流淌的塞纳河,什么都会改变,除了流淌的塞纳河。

        “咱们夏天再去巡查一次领地吧。”克劳德向约瑟夫提议。

        约瑟夫闻言朝着克劳德露出了一个意味十足的笑容。

    “嘿,知道你在想什么,至少这次……你得和我一起去一趟山脚……”

       约瑟夫其实一直都想再去通往领界的途中的那片丘陵,柔软的草地,绮丽的晚霞,格外广阔的红天,他还没有画过那里的日落。比起这个,昨晚那个荒谬的问题是如此无足轻重。

        可是那天的贺春会进行到中途,王后以大病初愈精神不佳为由停止了接见各路执政官。那位拿着厚厚的公文正向王后汇报当地的农业和畜牧业以及税收情况的的官员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错愕地看着法兰西的王后,绝望地想着下一次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将大片大片荒芜的田地告知国王和皇后,希望不要是秋收的时候,到那时或许没有农民能交得上税。

        约瑟夫和克劳德在宫外等待父亲,贺春被中止后父亲请见了王后陛下,在这种情况下被意外地准许了,不过父亲似乎并不意外。

        父亲出来的时候,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好驶进凡尔赛宫,车里是常年为皇后制衣的裁缝——皇后的晚宴将在几天后举行。

      “约瑟夫,陛下希望你往后能教导太子和二皇子的剑术”,回程的马车里,一直望着窗外的父亲突然发话道,“我想这件事你应该游刃有余,德拉索恩斯家的准骑士。”

        虽然并不认同所谓的“准骑士”,但他还是做出父亲希望他做出的回答“自然的,父亲。”

        彼时从出宫后一直一脸严肃的父亲表情终于有些缓和,合眸靠着椅背小憩。

        马车驶入大道,约瑟夫习惯性地望向窗外的塞纳河,一如早晨那样宁静。

         可是他看见了河对岸看不清的小巷里走出来一个瘦小的阴影。不对,好像又没那么瘦小,也不对,他只是背上还扛着个什么东西,像是牲畜,他不太确定。

        那个瘦小的身影背着那不知名的“东西”,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向塞纳河。

        他要干嘛?约瑟夫没有看到。

        但他看到了随着塞纳河漂流过来的那个“东西”。

        那不是牲畜,那是个人,死去的人,灰青色的脸颊,肮脏的皮肤。

       巴黎春日的暖阳照在毫无生气的脸上,尸体随着温柔安详的塞纳河渐渐远去。


(1988年法国春旱,但法国甚至还没有从三年前的那一场干旱中缓过来,大量农田闲置)


        五月初,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用过早饭后,约瑟夫整理了行装,今天是和克劳德约好要去巡查领地的日子。

       仲夏的清晨,德拉索恩斯家的宅子弥漫着薰衣草沁人的芬芳。约瑟夫穿过花园后面通往马厩的小径,那里有几座白房子,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他的画具和作品被妥当地安放在其中某一座小屋里。这个时候那里的篱笆下开满了嬷嬷的养子精心打理的木春菊和白铃兰,花瓣泛紫的绣球在晨雾里伸展枝叶。

       “又睡在马厩里了,你不怕着凉吗?”约瑟夫一边推开马厩的木门一边问道。路上没有看见会准时修剪灌木的男孩儿,约瑟夫就知道他准睡在马厩里。

        男孩是嬷嬷的养子,被那位好心肠的太太收养的弃婴,从小和兄弟俩一同长大,为数不多能一眼认出谁是约瑟夫谁是克劳德的人。他们之间更像是伙伴,而不是主仆的关系。

        男孩抬手挡了挡透进马厩里有些刺眼的阳光。

      “约瑟夫?你突然对下人这么关心只会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我习惯待在这儿了,何况这位年轻的小姐昨晚十分体贴。”他拍拍约瑟夫常骑的那匹马。

        约瑟夫并不在乎这家伙是不是称自己“少爷”,他从不这么喊,如果有一天他这么叫,约瑟夫也会感到毛骨悚然。不过他 确实为这家伙和他心爱的马驹确实比起他更加熟络而些许懊恼。

      “咳咳,我今天要去巡查领地。”约瑟夫相信这已经是暗号了。

       “那还等什么?”男孩挑眉一笑,起身带约瑟夫到自己的屋子去。

         约瑟夫收拾自己画具的间隙瞥见墙角的五斗柜上的《奥德赛》。

     “说来我最近在看一些书……”

     “你识字?”

     “克劳德少爷教我的……”男孩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己也很难想象自己竟然干这么斯文的事。

       “我也可以教你,只要你来问我。”临走前约瑟夫突然说道。

         “好……嗯?!”

         “走了,克劳德在等我。”



        往日需要绕过的一条湍急的河流今天只堪堪没过河底岩石的一半,因此他们今天提早到达了目的地。

       还没有到夏季收麦的日子,田野里也只有干枯的麦草,四周看不见劳作的人。

        约瑟夫心情很好,今天天气不错,时候也还早,意味着他可以在那片丘陵待整整一个下午。

        干涸的小沟里零星散布着几个极小的水塘,旁边长出的野草的尖端泛黄,水塘和草尖儿栖息着不知名的小虫。

        他和克劳德爬过一个小坡准备到山脚下的一家小酒馆附近看看,他们认识那里的店家,儿时的夏日常来此歇脚。

        “约瑟夫,好了,我们回去吧。”

        约瑟夫巴不得早点离开,他倒是向来敷衍,只是克劳德这样有些反常了。

        “或许我们至少该和他们打个招呼……”

         约瑟夫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毕竟他并不真的这么想,但如果这样就走连他自己都心虚。

        可是他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活像……死在花园里几天才被发现的耗子的味道。

        那里的人都不处理死掉的老鼠吗?

        约瑟夫想象一堆耗子尸体上盘旋着苍蝇的画面顿时有些反胃。

      “我不太舒服,我们走吧。”克劳德回答道。

        正好,这个地方让他也感到不安。

        走吧。

        说起来克劳德从刚刚开始脸色就不太好,他去年一个人来过这里,应该是见过这里的人的,听说他们好像不太待见他……那时发生了什么?他从来没有向克劳德询问过,他并不在乎。

        那天下午画得心不在焉。身旁背对着他的克劳德,仿佛还在鼻间的恶心的气味都让他很不自在。画着画着他才发现那片丘陵的日落竟也是如此平庸,灵感和艺术都是可遇不可求,他分毫不能掌控。



       “半途而废,真不像你,约瑟夫。”

       “克劳德,东方人把这叫做留白,请称之为艺术。”

       “我称之为借口……”

        在通往城镇中心的道路上兄弟俩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

        迎面疾驰而来一辆马车——侯爵先生家的,约瑟夫一眼看出来,甚至从打开的窗子那儿看到了与侯爵夫人娇小的身子形成鲜明对比的隆起的腹部,她的脸埋在侯爵先生的怀里,或许她的肩……还在发抖?又或许没有?

        算了,已经没有比把平庸无趣的东西当做艺术这种事情更令他懊恼的了。

       只不过他一想到那个常常蹲在角落张望的小女孩抱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的样子,他就觉得不适。仿佛与她在凡尔赛宫后的花园相遇还没过几天。和她一般大的姑娘现在还会在舞会上用鲸鱼骨狠狠地收束自己的腰身,在凡尔赛璀璨的灯火和华丽的礼服簇拥中和情人调情。

        算了,他不在乎这些。

        前方的十字路口嘈杂一片,围城一圈的人们些许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去看看吧”克劳德张望着。

        下马后约瑟夫慢慢靠近人群的中心,待他看见人们包围着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后背发麻,自己被凝固在了原地。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身体趴在地上,后背有一个血窟窿,子弹贯穿了瘦小的身躯,周身的血泊在缓缓伸展着,倒映着四周的楼房和橙红的落日。身下压着用布袋装着的面包,一只手攥着一个看起来做工不错的钱包,旁边散落着几颗银币。小脑袋偏向一边,肮脏的粘连成块的头发,一只绿色的苍蝇在那凹陷的苍白的脸颊上四处爬行。但是,那没有生气的眼睛竟还没有阖上,正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

        外面的人声听不见了,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成堆的烂掉的老鼠的恶臭席卷而来,还有盘旋的苍蝇,像指控杀人犯一样的眼神……他只觉得胃部阵阵痉挛。

        他不知道自己处于如此的混沌中过了多久,人群里走出来一个骨瘦嶙峋,蓬头垢面的男人,拖着断掉的一条腿靠近死去的男孩。他用他那只关节突出得可怕的手掰开男孩的小手拿走了那只钱包,然后从血泊里又摸索出几颗被浸泡的银币,甚至还有一个金路易!

        血液从他的指缝顺着可怕的关节蜿蜒而下,而这个男人只是注视着那枚钱币发出半疯半傻的痴笑。

        而自他摸索钱币开始人们就不在原地旁观了,他们将男孩的尸体翻过来,先搜遍他褴褛的衣服,又在血泊里继续摸索企图找到更多的钱币。而另一些人则哄抢他怀里的面包,浸了血的面包把人们的衣裙和脸颊都沾上殷红的血迹。

        约瑟夫伫立在原地,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膝盖酸痛,他的手在发抖。

         本来就不多的面包和钱币和失控的人群消失的一样快,最后只剩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赶来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人群里扒拉出男孩的尸体,只有人群散去才听得到她的声音,因为她的喉咙已经喊哑了。她的声音说不出是在哭还是在嘶吼,她的肩不停地抽搐着,泪痕干在和男孩同样凹陷的脸颊上,她的喉咙持续发出呜呜的声音 可是却没能有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她大张着嘴,脸涨得通红,发出像干呕一样的难以描述的哭泣的声音。

        约瑟夫想抬起头来,他得离开这里。可是他发现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学生装束的男人,他的目光犹如数百把利剑贯穿约瑟夫的身体将他钉在原地,是憎恨,没带任何修饰的,赤裸裸的憎恨!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

        突然他眼前一黑,只觉得眼周顿时潮湿温热。

      “约瑟夫!约瑟夫!别看了,别看了,约瑟夫,我们走……”是克劳德在呼唤他!

       “那孩子……和你,和我们,没有关系!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克劳德急促地说着。

        可是你的手分明也在发抖,克劳德。

      “谢谢你,克劳德”约瑟夫发现自己的脚可以动了,五感也渐渐回归。

        回去吧。

        偷窃是死罪吗?回去的路上他问克劳德。

        克劳德似乎没有听见,而约瑟夫自己的脑子也嗡嗡作响。那个男孩如同死鱼一样的眼睛和男人憎恨的目光都让他心悸。

        他突然无比好奇克劳德独自去领地巡查时看到的人们。

        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又越发不愿意知道。

         最后只是缄默着。

         何必纠结这些,十多年来他们一直正常地生活着,这些都是人们习以为常的事情,正如克劳德所说,他们没有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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